“夫長……”
“何事?”
左梁的回話簡短,不帶有什麼感情。
徐榮不知道和他說些什麼。
王奕剛剛戰死的時候,眼前這個跛腳的男人並不像其他人想的那般,傷心欲絕,或者痛哭流涕。正相反,左梁是最淡定的那個。連他這樣一個入伍不久的新兵都為老都尉的死而動容,與老都尉一同生活了很久的左梁卻只是默默的為老人拉上了白布。
“如果你是為了王都尉的死就不必和我說了,人終有一死,王都尉堂堂正正的死在戰場上,這並不值得悲傷,這是我們每一個溫家軍的宿命。你身為溫將軍的學生,你應該知道的。”
說著,左梁輕輕一笑,抬手拍了拍徐榮的肩膀,“況且,我現在是玉鼓城新的都尉,徐伍長,注意稱呼啊。”
徐榮的心猛地一沉,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曾經的夫長之間彷彿豎起了一道無形的高牆,將他們分隔開來。
在之後前往雅安城的漫長路途中,徐榮始終緊閉雙唇,沒有再與左梁說過一句話。
他曾在學宮求學,那些學宮中計程車子們,整日誦讀聖賢書,高談闊論著治國安邦的大道理,可當真面對實際之事時,卻又顯得那般軟弱無力。他們口口聲聲說著要拯救天下,可實際上,他們根本無法體會戰爭的殘酷。
他們未曾親耳聽到過人在臨死前那絕望而淒厲的呼喊,未曾感受過敵人的利刃刺入身體時的劇痛,更未曾體驗過溫熱的鮮血濺到臉上時的驚悚與恐懼。在徐榮看來,那些聖賢書和周禮,此刻竟像是一道道禁錮思想的枷鎖,緊緊地束縛著學子們的言行,使他們難以真正地理解這個世界的複雜與殘酷。
雅安城的輪廓漸漸出現在眼前。這座城池依舊繁華如初。
其繁華程度遠遠超過了玉鼓城,相比之下,玉鼓城顯得那般渺小與簡陋。
徐榮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喜悅與興奮,反而湧起一股深深的恐懼。
徐榮的目光落在城門的守衛身上,恍惚間,彷彿看到了當初押著自己上公堂的那些冷酷無情的身影,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令人膽寒的宣判聲,他彷彿再次置身於那陰森恐怖的刑場之上,脖子上彷彿已經感受到了閘刀的冰冷與鋒利,只等那致命的一刻降臨。
徐榮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腳步也變得愈發遲緩,彷彿每向前邁出一步都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左梁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轉過頭來,問道:“害怕了?”
這是一路以來左梁第一次主動與他搭話。
“有些吧。”徐榮如實回答道。他不想在左梁面前掩飾自己的恐懼,因為他知道,這種恐懼是如此真實而強烈,無法輕易地被隱藏或驅散。
“無妨,你若是要回天殤將軍府,我陪你去便是了。”左梁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昔日的溫情。
其實,距離孫二的栽贓陷害已經過去了許久,可那段經歷卻如同噩夢一般,深深地烙印在徐榮的心中。在此之前,徐榮本就性格內斂,不喜拋頭露面,在城中也鮮為人知。也正因如此,當初在面臨生死危機時,溫北君才能夠成功地用一名死囚犯代替他,讓他逃過一劫。
他應了一聲,左梁陪著他去總是好的,他感覺自己都有些害怕見到先生和師孃了。如果那次上前的是衛子歇,是不是就不會被那麼輕鬆的栽贓,給先生添麻煩。自己身為溫北君的學生,卻手無縛雞之力,完完全全是在給先生拖後腿。
在內心的掙扎與不安中,徐榮緩緩抬起頭,一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官邸映入眼簾。硃紅的大門緊閉著,宛如一道威嚴的屏障,將府內與外界隔離開來。銅製的門環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幽冷的光芒,彷彿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故事。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