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得過糧商的人,先是講理,講理不行就動手,動手了就完了。”
“好學生,你看過村裡的人都是咋打架的麼?上真傢伙,銅的鐵的,尖的鈍的,手邊有啥就抄起啥來幹。”
“但其實他媽……就根本沒我爸啥事兒。中途我媽也讓他別管了,我爸說,那哪兒能不管呢,都是街坊四鄰的,你家田連著我家地的,今年他把這幾戶的價格打下來了,明年呢?明年是不是全村的價格都要被打下來?”
“他說的是有道理,可是命就這樣沒了。”
“我爸死了,我媽要找糧商算賬,後來她的右腿也就這麼沒了。”
梁也的聲音變得特別沉,腳步也緩慢下來。
“1986年,我十二歲,那年冬天特別冷,雪下得真他媽大啊。我爸沒了,我媽瘸了,我站在田埂上發愣。”
梁也停住腳步。
楊今在鐵軌上站定,回頭看他,因為鐵軌的高度,他得以平視梁也。
此刻楊今忽然意識到,梁也的單眼皮是一種殘忍的掩飾。這雙看起來無所謂的眼裡掩藏著那麼多所謂,他死去的父親、他殘疾的母親、他回不去的故鄉、他年少當家的命運和他無法追求的自由。
楊今的洞見如此準確,以至於梁也平靜地說出下一句話時,他在平靜裡捕捉到鐫刻在梁也聲音裡——或是生命裡——的顫抖。
“好學生,你知道嗎?那時候我……我他媽根本不知道怎麼辦。”
楊今想,這份顫抖已經嵌在梁也的骨子裡,如同鋼釘一樣摘不去。如同,他被楊天勤和柳枝桂毆打,被田金來欺辱,被社會唾棄。痛苦像兩條小河終於交匯在一起。
而楊今不再忍耐,伸手抱住梁也。
他想,好在他踩在了鐵軌上,能夠和梁也一樣高。這樣,他的擁抱就不會顯得太渺小。
【作者有話要說】
冬天要過去了,他們終於開始瞭解彼此。
人都有軟肋
一秒,兩秒,三秒。被他抱住的梁也沒有動作,楊今產生了退縮的衝動。
一週前叫梁也不要再來的是他,現在抱住人的也是他,曾經在電工教室裡他控訴梁也若即若離,而現在看來,他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
就在他要收手的那一刻,梁也的手出現在他的背脊上。
梁也稍稍用了一點兒力氣,就把他抱離了鐵軌,讓他的雙腳落到地面上。他又變矮了,窩進梁也的懷裡。似乎把他摁在懷裡才是讓梁也舒服的擁抱方式。
很多菸草氣息瀰漫。
可是梁也依舊不會抱人,抱得有點太用力。
楊今的眼鏡被壓住了,壓得他鼻樑好痛。但楊今竟然感到舒心,他想,這樣或許可以證明梁也沒有抱過別人。
“楊今。”梁也叫他的名字,然後又不說話。
楊今安靜地在他懷裡等著下文。
如果梁也一直不說,他想他也會一直等下去。
很久之後,梁也開口了,他開口時似乎下了某種決心,語氣帶著一絲不回頭的堅決:“跟我講講你的家庭吧,我想要知道。”
楊今的第一反應是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