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住人。臨著院子和花園的外牆,為了爬牆的藤蘿,從上到下都釘著綠漆的木條子;臨河一帶砌著平臺,擺著琺琅質的花盆。醫生匆匆忙忙看了一遍,說道:
“嗯,勒弗羅勒弗羅倒著實花了些錢!”
米諾雷勒弗羅答道:“噢!花了很多呢!他喜歡花草,那真是胡鬧!我女人說的:‘花有什麼出息?’你瞧,還有一個巴黎畫家把過道的壁上也畫滿著花呢。到處嵌著大鏡子。平頂也重新做過,光是四角堆花的嵌線就要六法郎一尺。飯廳的地板都用小木塊拼的,簡直髮瘋!屋子並不因此多值一個錢。”
“好罷,侄兒,你替我買下來,幫我出點兒主意;我把我的地址寫給你。其餘的事,只要跟我的公證人接洽好了。”他走出門,又問了聲:“對面住的是誰?”
車行老闆回答:“是個逃亡貴族,叫做什麼德·波唐杜埃騎士。”…
屋子買進以後,那名醫並不搬來,卻寫信教侄兒出租。奈穆爾的公證人剛把事務所盤給首席幫辦迪奧尼斯,便租下老勒弗羅的別墅。過了兩年,正當拿破崙在奈穆爾附近作最後掙扎的時節,老公證人死了,醫生的屋子又得另招房客。那些承繼人空歡喜了一場,大失所望,認為他想回故鄉的念頭只是有錢人一時之興,巴黎一定有什麼得寵的人把他留著,將來會奪掉他們遺產的。米諾雷勒弗羅的女人藉此機會寫信給醫生。醫生回信說,等巴黎和約簽了字,路上沒有了亂兵,交通恢復了,他立刻住到奈穆爾來。隨後他帶著兩個病家來了一次,一個是救濟院的建築師,一個是傢俱商。這兩人負責修理屋子,改造內部,搬運傢俱。米諾雷勒弗羅太太把故世的公證人的廚娘薦去看守屋子,醫生也就僱用了。
雖則加蒂內與布里一帶在那時是大局演變的中心,但承繼人們一知道他們的叔叔,或是舅舅,或是表叔祖,要正式住到奈穆爾來的訊息,他們的家屬便心裡癢癢的,但也差不多是名正言順的,急於打聽訊息。大家在心裡盤算:老人家是不是很有錢?是儉酋的還是會花錢的?有沒有存著什麼終身年金?他們費了不知多少心計,經過不知多少暗中的刺探,終於打聽出下面一些事實。
醫生自從太太於絮爾·彌羅埃死了以後,在一七八九…至一八一三年間掙的錢照理是不少的,因為他從一八。五起就擔任皇帝的顧問醫師;…但誰也不知道他財產的總數。他生活很簡單,住著一個華麗的公寓,包著一輛論年的馬車,除此以外,沒有別的開支了;他從來不請客,幾乎老在外邊吃飯。女管家因為不能跟著到奈穆爾來,非常氣憤,告訴車行老闆的女人澤莉,說醫生手裡有年息一萬四的公債。他行醫二十年,加上醫院的主任醫師,皇帝的顧問醫師,學士會會員等等的頭銜,業務收入當然格外可觀;但歷年存放所得,只有一萬四的利息,可見他至多隻積了十六萬法郎。既然一年只能積蓄八千法郎,他不是有許多不良嗜好要滿足,便是有許多善事要做;但女管家和澤莉都猜不透資產不豐的原因。事實上,米諾雷醫生是巴黎最樂善好施的一個人,區裡的居民對於他的告老還鄉惋惜不置,但他和拉雷…一樣,做的好事都是極秘密的。
他已經得了榮譽勳位四級勳章,最近路易十八又封他為聖米迦勒騎士,大概是他的退休使王上能夠安插一個私人的緣故。一般承繼人,看見老叔的華麗的傢俱和大量的藏書裝運到奈穆爾來,覺得非常愜意。可是建築師,漆匠,傢俱商,把一切都佈置得極其舒服了,醫生還是姍姍來遲。米諾雷勒弗羅太太把屋子當作自己的產業一般,監督建築師與傢俱商的工程。一個派來整理藏書的青年不慎對她漏出一句話,說醫生撫養著一個孤女,叫做於絮爾。這訊息使奈穆爾鎮上大大的騷動了一陣。一八一五年正月,老人終於帶著一個十個月的小娃娃和一個奶媽,不聲不響的在屋子裡安頓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