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此,周百藥越來越憎恨父親。
周嘉暄聽過很多類似的傳言,據他觀察,祖父和伯祖父之間不像外人傳說的那樣面和心不和,但確實有矛盾,而且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周都督收起笑容,&ldo;青奴啊,人各有志,我和你伯祖父想法不一樣,他是讀書人的那一套,我是野路子,我們倆說不到一起去。不過我們都姓周,周家人的胳膊不會往外邊拐。&rdo;
說到這裡,周都督捋須微笑。
&ldo;青奴,你和祖父的想法也不一樣,是不是?&rdo;
周嘉暄心頭凜然,額前沁出一層細汗。
祖父還是知道了。
周都督嘆口氣。
想他周麟一輩子吊兒郎當,沒想到兒子和長孫一個比一個古板,唯有最小的青奴資質不錯‐‐可這個孫子太正直了。
他忠君,或者說,他忠於自己的理想。
忠君沒什麼不好,放在以往,這是好事,放在亂世就不一樣了。
尤其當周家還有個在民間傳說中一直等待時機準備造反的大都督的時候。
周嘉暄起身,雙手平舉,向周都督行稽首禮。
既是道歉,也是表明他的決心。
周都督看著孫子一絲不苟、從容不迫地行完禮,神色複雜。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周都督在戰場上拼殺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妻兒過上好日子,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出人頭地,他沒有崇高的理想。
周嘉暄有。
有一個優秀的孫子是很值得自豪的事,可問題是這個孫子太優秀了。
周都督寧願孫子自私一點。
只有那樣的人,才能在亂世中保住周家。
祖孫倆相顧無言,沉默了很久。
半晌後,周都督若無其事,接著說道:&ldo;江州離不了我,如果沒有我,你伯祖父早就被人啃得渣子都不剩了,還能好好地當他的刺史?他做夢!&rdo;
周嘉暄認真道:&ldo;江州的安危繫於阿翁一身。&rdo;
這是公認的事實,沒有周都督,別說河東軍,隨便來幾夥殘兵遊勇就能攻破刺史府大門。
祖孫倆心照不宣,不再提起剛才那個話題。
周都督斜倚憑幾,長腿搭在小几上,面露得意,接著道,&ldo;不過話說回來,江州也離不了你伯祖父。他別的不行,讓他殺只雞都要嚇得屁滾尿流,偏偏識文斷字,知道怎麼管民事。什麼時候該勸農人種田,什麼時候提醒農人澆水,怎麼收稅,怎麼把收上來的稅用在刀尖上,這些我一竅不通,他那腦瓜子一轉,就理出章程了。&rdo;
聽祖父說得俏皮,周嘉暄忍不住笑了一下。
周都督看他一眼,神色變得嚴肅。
&ldo;青奴,你父親既不是當兵打仗的料,也不是當官的人才,只能幫著打打下手。你呢,倒是個好的,所以阿翁讓你跟著伯祖父歷練,你們讀書人不是總說要因材施教嗎?你這個學得好,那就好好學,我和你伯祖父之間的事,你們不要操心。&rdo;
他突然停下來不說了。
周嘉暄緊張起來,雙手慢慢握拳。
周都督頓了一會兒,說道:&ldo;若是太平盛世,你可以當一方父母官,你伯祖父對你寄予厚望,說你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現在是亂世!&rdo;
周嘉暄垂下眼簾,這種話先生也說過。
他生來對行軍打仗的事不感興趣,長兄周嘉言浮躁古板,也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這讓他不禁生出一種無力感。
生逢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