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上的巾帽除去了,捲髮紮了個簡單的髮髻,低頭處理公務,坐得筆直端正,完全看不出腹部剛剛上過藥。
其實九寧一直等著周嘉行來審問她。
他心思深沉得可怕,早就發現她的種種不對勁之處。現在她又沒有刻意隱瞞掩飾,他肯定看出更多東西了。
但他並沒有抓著她逼問。
就像他當初說過的那樣,他不在乎。
她走神了一會兒,手裡的信報被拿走了,周嘉行俯身靠近她,泛著幽光的眸子凝視著她,&ldo;在想我?&rdo;
九寧一怔,點點頭。
周嘉行笑了一下,盯著人看的眼神彷彿帶有力度。
九寧有點不自在,隨口問起火油的事,&ldo;二哥從契丹軍那裡找來的?&rdo;
契丹軍曾藉助火油攻城。
周嘉行搖搖頭,&ldo;不,是從李承業那裡學來的。&rdo;
那次李承業想除掉他嫁禍阿史那勃格,用的就是火油,眨眼間就能將一座營帳燒得面目全非。他發現這種火油用於火攻威力很大,讓部下留意,軍隊專門負責改進武器的作坊從其他地方學來煉製技術,正在不斷試驗,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用處。
九寧掩唇打了個哈欠,看到周嘉行剛才看的是幽州一帶的輿圖,問:&ldo;契丹還會南下嗎?&rdo;
周嘉行道:&ldo;會,他們的大酋長已經病死,即位的是老酋長的兒子,這人野心勃勃,只要中原稍微鬆懈,他就會趁機南下。&rdo;
說著,手指劃過輿圖。
&ldo;若是我和李司空開戰,契丹很可能會再次發兵,藉機吞併幽雲幾州。到時候你留在長安,派炎延去收復幽州、雲州,絕不能再放契丹人南下。&rdo;
九寧點點頭。
她知道周嘉行一直惦記著幽州、雲州這一帶。
前世,他未能收復幽州就中毒而死,此後朝廷再無力北征。壯大起來的契丹一次次入侵,後來北方大片河山都成了異族的牧場。
改革軍隊,固然可以改變驕將跋扈、節鎮割據的局面,使地方軍力下降,再也無力抵抗朝廷軍隊,但這樣一來,假如有外敵入侵,精兵主力全部拱衛京師,鞭長莫及,孱弱的地方軍將沒法有效阻擋外敵進犯。
所以幽州、雲州、檀州都不能丟,一旦失去屏障,契丹軍隨時可以捲土重來,長驅直入。
北方諸州中,如幽州、雲州等地扼襟控咽,地勢險要,就如一座座堅實的天然屏障,一次次擋住塞外遊牧民族的南侵,這些地方多為險峻山地,地形複雜,外敵的騎兵難以施展他們的優勢,在這裡設定防禦,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效。失去這些州縣,就像把最柔軟的腹部暴露在野獸面前,遲早會被對方撕咬得腸破血流。
而且,這些州縣氣候濕潤,農耕發達,如果落到契丹手裡,他們可以憑此迅速發展經濟,積累財富,等他們實力大增,必然要揮師南下。
九寧望著輿圖,出了一會兒神。
這一次,周嘉行不會那樣死去,他可以實現他的抱負,平定亂世,還天下百姓以太平。
她心裡湧動著一種無法以言語形容的感覺。
他心細如髮,依舊一肚子心思,不過不會給她太多壓力,兩人一起並肩作戰,沒有隔閡和猜疑。
她喜歡這種狀態,放下戒備後,慢慢有種沉溺其中的感覺。
一旦她有退縮躲避的苗頭,他立刻手段強硬,逼她鑽出殼子,但只要她表露出願意認真面對他的態度,他馬上就收起曾經讓她崩潰的強勢,溫和縱容,簡直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如果這種溫和也是他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