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邊,手肘撐著膝蓋,兩手抱著太陽穴,大腦深處傳出絞痛感令他幾乎無法思考。
“我不相信你會輕易放棄,追逐黑暗背後的真相是你近乎本能的執著。”羅布不死心地勸道,“就算遇到再大的挫折,你也不會垮塌,更不會借酗酒逃避,你不是這種人!”
黑髮探員從手掌中抬起頭看他,墨藍色虹膜周圍的血絲,與眼眶下幽深的青色陰影,將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憊難以掩飾地滲透出來,“——你知道我上次睡覺是什麼時候嗎?”他忽然轉了話題。
羅布怔了一下,“昨晚?”
“三天前。從抓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法入睡了,一分鐘也睡不著。”里奧事不關己一般漠然說道,“你知道一個人如果完全不睡覺,能活幾天?”
“天!”羅布變了臉色,半蹲下來用力抓住他的胳膊:“為什麼?你不是一直在吃藥嗎……對不起,我無意窺探你的隱私,但我確實知道你在吃一些精神類的藥品,雖然你對誰也不說。這沒什麼,幹我們這行的,或多或少都有點那方面的問題……是藥物失效,還是副作用?”
里奧緩緩搖頭,“藥物的副作用是很大,但我正在戒,而且馬上就要成功了,問題不是出在藥上……你還不明白嗎,羅布?之前,我從未真正愛上過誰,找個合適的姑娘,約會、結婚,生幾個孩子,平平淡淡,安安穩穩——我以為所謂的感情就是這樣了。我以為自己足夠冷靜、足夠理性,對那些愛得死去活來的小年輕們熱血衝腦的激情嗤之以鼻,直到遇上李畢青,我才意識到,有些東西來臨時,完全不受理智左右,你的理性就像雪崩中的登山者被徹底吞沒。我心甘情願葬身於大自然的宏偉壯美,可轉頭過卻發現,這居然是一場人工引發的災難,旁邊隱蔽處還架設著幾臺攝像機,只為了拍攝我那些猶豫、驚恐、絕望、沉醉等等神情,並以之取樂——你能明白我這時的心情嗎,羅布?”
“——我明白。”綠眼睛探員握緊了他的雙手,極力將掌心的熱度傳遞給對方,“我知道你愛李畢青,直到現在,你仍不肯把他和殺青當成同一個人,你甚至認為是殺青的出現導致了李畢青的消亡,是殺青謀殺了他。”
里奧鐵青著臉色,半晌後才用疲倦至極的聲音說道:“是的,這是一場沒有屍體、沒有證據、無法追查的謀殺,只有我自己知道,他把一個什麼樣的男孩從我的生活中徹底抹去……我恨他,羅布,我從未這樣純粹出於個人情感地恨過誰。哪怕再兇殘的罪犯,也只得到了探員里奧的義憤,而他——如果是想讓我用恨意記住一輩子的話,那麼他已經如願以償了!”
羅布沉默了,這一刻他忽然想起里奧的眼神。當黑髮探員凝視牆上貼的殺青的模擬畫像時,那種彷彿在沉思深處跳躍著細微火光的眼神——不論那火光是來自不同立場的歎服、欣賞或惺惺相惜,總之,它是明亮而熱烈的,而且持續了整整一年。“……只有恨嗎?”他鬼使神差地問。
這句話如同一把開啟記憶牢籠的鑰匙,無數畫面碎片逃生般蜂擁而出,漲得腦仁突突地跳疼,里奧用手指緊緊壓住太陽穴,想把它們重新鎖回去。但他還是遲了一步,一部分過於深刻與強烈的碎片已經溜了出來——絕境時從通風管道伸下來的手。
銜著彈頭的染血的嘴唇。
滿是彈痕的牆壁前血腥味的吻。
黑暗洞穴裡的鼻息相聞。
勢均力敵的打鬥時的疼痛。
說暗戀他時的認真與理直氣壯。
半跪在他身前的臣服姿態與毫不猶豫的扣交。
進入體內時那無法自控的顫抖——因為毫無安全感的背後式、極力壓制的攻擊本能、牴觸排斥著外力入侵卻又強迫自己敞開身體接納的強烈矛盾而產生的顫抖——即使把所有溫情都歸為偽裝,也無法將之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