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此等不孝不忠不義之徒,怎能只判一個梟首!”
上午聞人甫彈劾,下午申時半,張湯就結案將此事奏報了上來,看過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劉徹生出了極大的氣:
“需以碟刑判之!”
碟刑,是切斷四肢後再將人處死的方式,是往後凌遲的起源,比起來直接割頭痛苦程度簡直不是一個量級。
‘孝’是西漢,或者說整個華夏封建社會運轉的底層邏輯,為了維護它,法律便開始有了極為明顯的偏向,如果沒有血緣,一個人誤殺另一人甚至不需要償命,可若是子殺父,那便是可以和謀逆等同,十惡不赦的大罪,皇帝升級死刑量級並不奇怪,但為何會這麼發怒呢?
韓盈略微沉吟,突然明白了問題在那兒。
和旁的皇帝在做太子時,因為自身年歲漸長,而皇帝逐漸衰老,因為喪失權威變得極為猜忌躁怒,只能夾著尾巴戰戰兢兢生存不同,她面前的這位皇帝,被立太子時年歲不大,而景帝的身體又日漸衰老,已經確定沒幾年好活。
局勢使得景帝沒空猜忌,反而恨不得手把手將自己所會的帝王之道全教導劉徹,走的不早也不晚不說,後面還有個壓制他六年的竇太后對比,那對親爹景帝的感情可不是一般的深厚。
有這層感情在,劉徹很難不對邱鯉的弒父的舉措感到憤怒,而除了這點,可能還有更加隱秘恐懼心態——他也已經做父親了。
有些人在用一些不當手段‘教育’孩子的時候,若是被年輕外人指責,常常會說一句‘等你當了父母就知道了’的話,有些情況下,並不是養兒方知父母恩,而是在家庭的權力遊戲中,只有做了父母,才會明白自己的權力要如何從孩子身上體現,進而轉變態度去維護那些傳統。
雖然做為皇帝,劉徹已經不需要再從兒子身上尋找權力,但以孝為邏輯的服從,仍是非常好用的手段,權力的爭奪永遠是血腥的,趙武靈王的沙丘之變沒有過去太久,至今太子都不能染指兵權,正是為了防止太子為了謀取大位活活餓死父親。
想到這裡,韓盈微微低垂下了眼瞼。
就像是漠南漠北之戰從漢武帝登基開始就已經籌備,劉據的反叛和漢武帝對他的忌憚,恐怕也從很早就已經開始,那,此時的劉徹,有沒有沒察覺到他能夠倚重的將軍只有衛青,他會隨著太子的成長,也逐漸達到權勢極盛的地步呢?
面對這個問題,韓盈感覺自己好似在做一道數學題,只知道答案,步驟卻只能全靠自己來解,而解錯的代價,則會慘痛到她無法承受的地步。
所以,在後世記載中劉徹與衛青的君臣相得,少有武將得善終的記載,是劉徹真的極度信任衛青,還是局勢使然,劉徹有所需,衛青有所予,又或者劉徹已經做了防備,而衛青又足夠謙虛謹慎,將身家性命盡數交給皇帝,以及是這些都有?
得回去好好想想了。
天子面前,為了防止露出什麼異樣,韓盈沒有再多想。
這一會兒的時間,劉徹又將大司農訓了一遍。
其實人渣和蠢貨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正態分佈在各個階層,司農府中人數那麼多,出現幾個也不足為奇,一個二百石的小吏而已,平時根本賴不到九卿之一的大司農身上,可現在出事兒鬧到皇帝面前,那就是御下不嚴,好在劉徹沒打算撤掉他,訓斥兩句,罰了三個月的俸祿就揭過去了。
這事不大,但是不能單看,因為劉徹只訓斥了大司農,而在邱臨能帶著利器進入延尉府這件事上什麼都沒有說,好似眼瞎一般根本沒有看見,只誇張湯此事做的不錯,而後便將目光放到了韓盈身上。
雙標的也太明顯了吧!
感受到兩者差距韓盈什麼都沒說,而劉徹看著她,語氣多了幾分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