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慶侯不同,梁度從長安出來,又有父兄在朝為官,對這個帝國頂層的風雲變化,明顯知道的更多,也更為詳細。
對他身處這個朝代的人來說,這是一場極為恐怖的政治傾軋。
繼位的陛下迫不及待的想掌握自己的權力,面對整個朝中都是尊從黃老的權貴大臣,他開始提拔儒生,推行一系列的‘儒學’新政,這不可避免的損害了權貴們的利益,他們怎麼可能滿意?自然是將狀告到了太皇太后耳邊。
太皇太后,也就是竇太后,她處於一個很特殊的地位。
漢代尊老推孝,從禮法上來說,她是要被無限尊崇的,可尊崇和有沒有權力是兩回事,如今後妃還沒有被徹底禁錮在後宮,但從周開始,女性就不斷被排斥出權力中心,漢家出現的呂后又讓男人們更為警惕,人們尊崇竇太后,卻又忌憚她,法理掌握天下,擁有無限權力的,還得是那個繼位的皇帝。
但這到底是女性沒有被直接要求後宮不能幹政的朝代。
於是,竇太后處在一個微妙的狀態,有名,沒有多麼直接的權力,但也不是一點兒權力都沒有。在漢武帝繼位之初,權力的重心本應該向他轉移,只是他太急了,漢國官場的職位就那些,如今的蛋糕也已經瓜分乾淨,想培養自己的班底,那必然要動權貴們的蛋糕,這些既得利益者怎麼不會想辦法壓制他呢?
權力的來源除了現有法理,多數是能不能獲得自下而上的支援,宗親權貴轉頭支援起來了厭惡儒生又有名義地位的竇太后,而此刻,察覺到危機的御史大夫趙綰上書,要求廢除竇太后聽聞政事的權力,這徹底惹怒了她,緊接著,趙綰和郎中令王臧就被找到錯處下獄,隨後自殺而亡,而丞相竇嬰和太尉田鼢也被免除了官職,漢武帝轟轟烈烈的新政,再也沒有人提及了。
如今人們還沒有被漢武帝半個世紀任十三個丞相,能死七個的現實洗禮,丞相更替還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更不要提權力排名中最靠前的三公九卿中死了個公,另外兩個被換,這麼大的動盪,哪怕遠在千里之外,梁度觀看父兄信件時,仍覺得脊背發涼。
還好自己跑得快,沒有被捲入這些事情裡面!
新政的風波逐漸消散,宗親權貴又恢復了過往,但本質的問題仍舊沒有解決,隨著通訊,梁度發現,陛下看起來還未死心,而竇太后的年齡已經很大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還能再活多久?到時候,肯定還會再來一次‘道儒之爭’。
宗親權貴實力雖大,可失去了名義,再想壓制陛下就難了,參考文、景兩帝清理權臣和諸侯的能力,如今的陛下會輸不輸不好說,但雙方一定會鬥得腥風血雨,梁度不想成為陛下掌握權力的道路上的祭品,但他如果什麼都不做,很容易就會被踢出這場權力的遊戲。
要向陛下投誠麼?
梁度不知道,但如今的陛下只有女兒,皇后至今還未生下皇子,其他諸侯——
罷了,先讓陛下記住自己是個能用的臣子吧,說起來,桑弘羊如今還在陛下身邊做侍中?
如今一件瓷器近乎能有百倍之利,自己去折騰,豈不是找死的活靶子,再寫的簡略些,讓此事由他填補,最好接過去做,算是賣他一個人情。
梁度邊思量,邊寫下出歌功頌德的文章,前面大半都是對漢武帝的吹捧,後半部分才是瓷器在山陽郡的現狀,最後,在末尾提了韓盈的進獻,以及點了句此物稀有,可以如玉石、銅鼎般彰顯權貴身份便收尾結束。
寫完後,梁度檢查了兩遍,又由齊樞潤色,再附帶了一份韓盈寫在布上,繪有龍窯外形,燒製要點的技術,連帶著另外兩件瓷器,小心封裝後,由心腹快馬加鞭,一起送去了長安。
山陽郡和長安大約千里的距離,一兩個月內肯定沒什麼結果,梁度做事兒還算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