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望日,圓月高懸。
且不提吳希在監牢之內安心讀書,日日好吃好喝供著,一連十一二天下來,卻也過得快活。
只說譚虎譚家主這邊這幾日來,卻是愈發愁眉不展。
一開始只是自家布匹生意的原料收購越發艱難,譚虎心中倒也沒往心裡去,只道是誰家又在暗算自己的生意,自詡經得多見得廣的譚家主並未往心裡去。
到後來市場上突然新開了幾家布匹綢緞莊,一時間把這一行當攪了個天翻地覆,他也只是一邊暗罵了幾句傻子,一邊吩咐自家店鋪即日起關門歇業而已。
反正如今市易法頒行下來,這般擾亂市場的行為,自有官方力量出手遏制,又何懼之有呢?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譚虎終於也是在種種不利中察覺到了危險。
好幾天時間過去了,杭州市易司面對著混亂不堪的布匹綢緞市場,始終不曾有半點動作,甚至還主動阻攔了幾名外地客商倒買倒賣的做法。
賬面上的資金越發減少,直接導致譚家向外借貸的生意都漸漸艱難了起來。
要知道,譚家為了謀取收放貸的利潤,一向都是不在賬面上存留太多現金的,往往上午收來的利潤,下午便能找到合適之人借貸出去。
於是,在這般窘境之下,譚虎也顧不得從前最是看重的信譽了。
於本月初八日,便命令起手下的潑皮幫閒們立即行動起來,四處催逼收債。
不過這樣的行動也只持續了一個上午,待到當天中午時分,便有許多手下人回報,說是通判廳聯手本路駐守兵丁,在城內大肆抓捕起各路收債的人來。
一開始譚虎還有些一頭霧水,不過隨著下午州府的一份安民告示貼出,許多事情便也都漸漸明瞭起來。
告示上說的明白,由於朝廷大力督促本路推行青苗、市易等諸新法,因此本州決定相應上級要求,於轄境之內發起一次徹底的取締非法青苗貸、貨款貸的行動。
本次行動限期三月之內,誓要還本州百姓一個沒有高利貸的晴朗夏日。
市井百姓們自是不由得拍手稱快,甚至有人將這次惠民行動,親切地為之取了個“夏日安民一百天”之類的諢號。
安民告示貼出之後,更多的兵丁和各個衙門的差役紛紛走上了大街,遇到追索高利貸的便動輒抓人。
到了次日,就連仁和、錢塘兩縣的主簿、縣尉們,也都不甘寂寞地公開露了面。
他們紛紛聲稱凡曾確係借了青苗貸之類,只要約定利息高於官方青苗貸的利息,旬日之內都許民當街自訴,一經查實即宣判借貸者不必再行償還利息乃至於本金。
而哪怕是利息等於甚至低於官方貸款的,借貸者也只需償還本金而已。
這一下子可讓譚虎徹底傻了眼,合著你們一個想法落了地,我這半輩子打拼的積蓄,就這般輕易拋灑掉了?
杭州城內肆意發放著青苗貸、貨款貸的,可就只有他這一家啊。
誰讓也只有他一家攀上了從前的王提刑,現在的王運副這棵高枝呢?
而私下裡借給親戚朋友錢的雖也不少,但人家通判廳隨即也解釋了,若是有人證實親朋故舊間借貸的,各級官方一律不聽其訟。
這樣的做法在斷絕了一些豬油蒙了心,意欲以此坑下親朋故舊所借錢款這一路子的同時,也終於將矛頭清晰指向了一家一人,正是他譚家,是他譚虎而已。
直到此時,譚虎才終於慌了神,趁著蕭山縣衙裡與之關係不錯的縣吏,為之設法阻攔本縣清查諸項貸款的同時,他趕忙驅車趕往杭州城內的轉運使司而去。
不料想,其人還沒等到轉運使司門前,便被王庭老早已安排好,就等在一條街之外的虞侯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