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吳希緩慢訴說著自己前二十年的經歷,其中有些是讀父親書信所得知,更多的則是聽小吳思、郭迎乃至於郭父等人偶然提起。
其實吳家祖上也曾闊氣過,其家祖籍據說原在會稽上虞,先祖乃是號稱“吳中八絕”之一吳範,此人精通術數,能於推算。
然而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更何況數百年過去,自然也是氣數漸盡、愈發落魄。
到吳希父親吳津這裡,事實上已然淪落為布衣平民,不過好在吳津敏而好學,終於還是讓這個沒落的家族看到了一些希望。
吳津嘉祐二年中舉,一家人本想著日子終於能夠漸漸好起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無盡的宦遊生涯。
常年徘徊於幕職州縣官的吳津,在仕途上雖不得伸張,卻對自己的二子一女極為疼愛。
而吳希兄妹三人也都繼承了這一點,相互之間極為友愛,並不曾有過半點矛盾。
因此,雖然家境不算富裕,又要常常遷徙,一家五口人總還算是其樂融融。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在熙寧二年正月畫上了句點。
吳津在一場風寒之中病倒,不久便撒手人寰,其妻子終日思念丈夫,終於也在半月之後隨之而去。
此時,吳希的兄長吳琪毅然承擔起養家的重任,棄置詩書於不顧,學著人家做起了生意。
於是,在一次遠赴北境的貿易旅行之後,其人也就此失去了音訊。
家庭的重擔終於來到吳希肩上,這個倔強的男孩也曾想過放棄學業,一心出賣力氣養育親妹長大。
好在此時孟教授出面約束,郭迎和李如也分別央求自家父親出資助學,為他解決了後顧之憂。
但倔強如他,還是會經常去郭宅紙鋪和李家做些雜活,以圖稍稍心安。
不過好景不長,嫂嫂陳氏在失去公婆和丈夫約束後,終於越發顯露出自己的本性,以至於終於在一個寒冷的冬日夜晚,將瘦弱的兄妹就此趕出了家門。
此時的杭州冬天相對後世來說,要寒冷得多,兄妹倆差點喪命於大街之上。
直到郭父與李員外聞訊趕來,這才救下了蜷縮著身子,藉著某戶人家草垛抵禦風寒的兄妹倆。
“諸位,若說只是如此,卻還不足以證明我的清白,說不得數年過去,我已是性情大變呢?不過,我卻還有另一件事要說與大家聽,那就是今日誣陷於我的陳氏,夥同蕭山縣富商譚虎,欲要出賣我妹思思與譚家做妾一事。”
接著,吳希便把陳氏如何威逼利誘,到譚家怎樣兇惡傷人;從沉溺於西湖水中,到奔逃於杭城大街之上,如此種種,全部說了一遍。
最後,情緒激動的他已然哽咽不已,似乎馬上就要聲淚俱下,其人又一拱手,遙遙躬身來拜。
“三位官長,學生不才,卻非兇殘之輩。伏惟太守明鑑,察我以清白;敢請漕司寬宏,恕我以魯直;願求州判詳審,明我以冤屈。”
話音落下,吳希久久我曾起身,周遭圍觀人群中似乎有抽噎聲傳來,儼然被他這一番話弄得傷情落淚。
高臺之上,蘇軾滿臉哀容,似乎頗有自責之意;王庭老眉頭緊鎖,看來也有懊悔之感。
只有沈立,依舊不動聲色,斂容以待。
“好口才,好言語,本官也差點為之感傷落淚。然而終不過一面之詞,你且在一旁稍待。”
隨後,他轉頭向一旁侍候的吏員:“去拿吳冀之口中所說的那個譚虎,帶他來此處自辯,再宣苦主陳氏上前回話。”
“唯。太守,據下吏所知,今日這譚虎與陳氏一道而來,卻是省得我們去尋了。”吏員恭敬答道。
“哦?莫非這陳氏真與譚虎共謀,陷害於自家兄弟不成?且帶陳氏、譚虎一同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