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的分歧,始於王介甫的急功近利和言行不一。”
文彥博的話語似乎回答了縈繞在吳希心中的疑惑,卻又讓他始終覺得這個答案並不完善。
“潞公,急功近利怎樣講,言行不一又怎麼說?”
文彥博看向吳希的目光多了一分不解:“冀之何必明知故問?你那篇《維新策》對諸新法的批駁,都是王介甫急功近利和言行不一的表現。”
吳希卻搖了搖頭,解釋道:“下官是想問,在潞公等元老重臣的心裡,王相公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急功近利、言行不一的?”
文彥博冷哼一聲:“其人自一開始便是如此。口口聲聲仁義道德,使國用足而民不加賦,其人怕是早已將這個承諾拋諸腦後了吧。”
吳希默然片刻。
平心而論,舊黨中人從不乏道德君子,若說這些人都是因為自己所代表的群體利益受損,進而反對新法推行,只怕是要被古之仁人君子笑掉大牙的。
因此,他相信文彥博的道德水準,也相信其人所表達的觀點和態度。
但是,對吳希而言,此時輕易站到任何一方的隊伍中,都是絕不可取的。
想要徹底化解這次綿延數十載的黨爭,最重要的仍是調和兩黨矛盾、團結多數人一致向前。
即便是那些被利益矇蔽雙眼,為了反對而反對、為了鬥爭而鬥爭的,只要向前的趨勢創造出足夠的新利益,則這些人也不是不可團結的。
“潞公,依您之見,國朝該以什麼樣的路子往前走呢?”
文彥博聞言眼中精光一閃,頓時來了表達欲:“依老夫之見,我朝許多制度稱得上是積弊已深,如人之疾在腠理,當以緩緩調和溫養之道。具體來說,便是謹守祖宗之法,選用道德名士,適當推行新法,緩緩裁撤冗費,交好四面友鄰。”
吳希聽著對方不長的話語,便已將舊黨人士的基本方略羅列清楚。
一則在政治原則上,還是要遵從歷代先帝訂立的“祖宗之法”。
二則在用人標準上,要選擇道德水平突出的正經士人。
三則在對待變革上,強調要緩行、區域性推行新法。
四則在對待冗費上,也堅持不能姑息地加以裁撤。
最後在對待外國上,則是提出友好相待、誠心相交的原則。
沒錯,這大概就是黨爭大興之前,舊黨的基本施政理念,當然具體到每人一個那裡,則難免還是會有更細緻的不同。
如果這樣看來,其實舊黨也並非是絕對遵守陳舊規則的黨派,他們事實上也追求變革,只是推動變革的手段和激程序度不如新黨而已。
當然,黨爭一起,權力傾軋的雙方各自紅了眼睛之後,一切的初心理念也就都再顧不得了,則是另外一回事。
文彥博見吳希沉默不語,不由疑惑來問:“怎麼,冀之覺得老夫說的有問題嗎?”
吳希恍然,卻是當即點了點頭:“下官確有此意。”
吳希的肯定回答似乎超出了文彥博的預料,其人也是微微正色起來,繼續發問不停。
“冀之覺得哪裡有錯?是全有錯,還是哪一項有錯?”
吳希搖了搖頭:“潞公,並不是錯不錯的問題。而是說潞公是否將變革之事,看得太過輕鬆了?矯枉難道可以不過正嗎?”
“冀之這是說的什麼話,矯枉何必過正?過正難道就不枉了嗎?”
“下官以為,矯枉過正是尋常道理。正如殘唐五代以來,武夫當國日久,我朝藝祖杯酒釋兵權,收精兵、削實權、制錢谷,難道不是矯枉過正的一次生動實踐嗎?”
此處的藝祖自然是指宋太祖趙匡胤了。
宋初,有懲於五代之武人頻頻動亂,宋太祖和他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