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吳希這個青年人,曾孝寬始終是心情複雜的,這也是許多所謂舊黨老臣的共同心態。
這廝以明確指出並反對新黨亂國聞名於上,卻又同時並不曾全然反對新政,於朝中隱隱已然形成的兩黨之間從來沒有站隊。
其人靠著自家老師的名聲,加之已故歐陽文忠公的遺澤,時常往來於京畿如文彥博、曾公亮等老臣之家,與正在洛陽修史的司馬光等人也是書信聯絡不斷。
而藉著與翰林學士曾布叔侄相稱,與王相公之弟王安禮同署辦公的關係,也和新黨那邊眉目傳情不已。
甚至在離京之前,還在大殿之上出手,為王相公擋下了一場無妄之災。
按理說這等牆頭草班的人最不討喜,但卻偏偏並沒有人說他一個不是。
究其根本,在於王安石掌舵的新黨,尚且沒有與舊黨士人們爆發尖銳矛盾。
甚至可以說,達到曾孝寬乃至於其父曾公亮這等級別計程車人,一向都是對所謂的新黨舊黨之別嗤之以鼻來著。
咱們這些士大夫從來都是為政治理想而奮鬥的,即便是在朝中有所分野和對抗,那也是對事不對人,與前朝的牛黨、李黨之爭能是一回事麼?
而這種心態並不只在於舊黨士大夫身上,新黨自王安石王相公以下,包括暫時閒置的韓絳、外放的章惇,加上翰林內製曾布等等大員,除卻一個呂惠卿讓人有些摸不準脈搏,其他的也都算得上是純人君子。
不過曾孝寬這個純人君子此刻多少有些頭疼,雖說面對他嚴厲且直白的斥責,對面的吳希當即恭敬下拜承認了錯誤。
但回想著其人的種種作為,他卻總覺得這廝絕不可能真的安分下來。
“冀之,你究竟為什麼這般行色匆匆,國朝大體上仍是欣欣向榮、平穩安定的、即便是有什麼風浪襲來,總還有我們這些長輩擋著。你又不是什麼急於進取之人,如何就不能顧忌清名、養望待時呢?”
此時的曾孝寬絕對算得上是語重心長了,所說雖然似乎仍有指責吳希土命冒進的成分,卻實打實的是站在其人角度上給出最中肯的建議。
吳希多少有些觸動。
您是怎樣察覺出我不是急於進取之人的呢?
他心中多少有些無語,暗想這大概就是所謂濾鏡的效果,其人身上籠罩著老師蘇軾,加上師祖歐陽修兩代文壇領袖認可、看護的光環,任誰都不會覺得他這樣的人需要輕率進取。
即便其人的確行事魯莽,做出了許多震動一時的事情,主流士大夫群體卻還是願意主動為其人找理由。
畢竟這是正經的自己人啊!歐陽修幾乎天下師,蘇子瞻幾乎天下友,誰會把他們的後輩當作外人呢?
心中默默唸著自家老師和歐陽文忠公的好,吳希卻有些不知道如何回覆曾孝寬的問題。
“曾公,我來到此地足有大半個月了,原本左右等不到您,本想著今日便啟程離去來著,卻終究被一個有趣的訊息截在了這裡。曾公知道是什麼訊息嗎?”
“怎麼?莫非是本地也出了什麼么蛾子麼?”曾孝寬蹙眉來問。
“曾公不妨休息片刻,待過了晌午啟程向北,抵達平遙縣城之前必然能夠知曉。”吳希笑笑,卻是沒有當即做出解釋。
曾孝寬聞言卻是不免有些無語,只以為對方是躲避自己的質問,隨意扯了個閒話來擋自己的問題。
不過既然人家無心聽勸,他自然也沒什麼十分嚴重的助人情節,於是便只點了點頭,轉而認真對付起了眼前的茶水和點心。
吳希見對方這般模樣,卻也沒有再多做其他解釋,轉而吩咐韓三趕緊去置辦些吃食,免得餓著人家曾正使。
草草吃過了午飯,眾人稍微歇息了片刻,顧念著曾正使所部護衛尚在寒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