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絕期的無名花朵一株,也不肯長於君王側,等他驚鴻一瞥。“縱然無情丟,不能羞”這樣的胸襟凜然我自認還是沒有,冊子裡紅塵豔屑已夠多,為何要多我一人傷心意。我不陷,我不痛。
我觸及那些還或仰或趴的嬌豔帝王女子,笑著堅持,愈發氣定神閒……
我取出櫃裡的琵琶,抓了個抱枕再次走進夜幕。
他眼中蒙上了淡淡的霧氣,半醉半沉迷地望著我。
將抱枕壓在腰後,撫起琵琶殷勤弄,檀口微啟,我愣了愣,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不要荼毒帝王的耳朵了,不過單烙倒是難得的執拗,非要我用唱的,不許我就此朗誦歌詞,我再三確認他真的不怕被我唱到吐,並且不會怪罪於我的情況下,才放心大膽地吟唱,不過聲音依舊很輕很輕,音調依舊全然離譜。
我唱,“一彎羊腸巷飄出桂花香,離人夜中央我從南向北望,羊角辮梨花糖,家鄉的豆瓣醬,兩小無猜的故事怎麼講。床前明月光,將思念的影子拉長,疑是地上霜,熄滅的燭臺淚幾行。舉頭望明月,那一方土壤叫天堂,低頭思故鄉,那一種感覺叫盼望。一樹籬笆牆落葉鋪滿傷,回憶鞦韆蕩默唸誰的模樣,胡琴響輕聲唱,家鄉的小橋旁,鄉愁的旋律悄悄在流淌。”
我悄然抬起頭,偷偷瞄他,只看到單烙青白交錯的面色,像在忍受多大的痛苦。我無奈地翻白眼,輕聲嘟囔,“早跟你說了吧,還不信。來吧,想數落我就數落吧,我無所謂。”我撅起嘴,等著單烙的惡毒評語。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寫的真好。”這個帝王發出似幽怨、似嘆息的聲音,單烙出現迷茫的神色,這一瞬的他是否想起了兒時的時光,單烙頸間的圖騰香生玉塵,襯托出那兩隻耳釘的銀光似乎瞬間萬頃。
杜顏和單烙,兩個同樣寂寞的孩子,擁有不同的、卻同樣寂寞的童年,古來君王多寂寞,他是不是堅強很久了。
久違的琴音瀉遍江水,放下琵琶,徐徐夜風撫草,我試探地問,“單烙,我們是朋友,對不對?”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只是一直輕撫著我的頭。
過了許久,單烙自言自語般,“顏兒,你兒時曾說,摸摸頭,就不會痛。站起來後,要殺盡負自己的人。”
我聞言,頓時愣在原地,也許是我對原先的杜顏不夠了解麼,我一直以為她不過是任性罷了,誰料到她口中會說出如此扭曲的話。
“我覺得你和以前不同了……”他不再自稱是朕,定定注視我。
“這樣,不好麼?”我反握住他的手,這雙比女人還細緻的手,唯指節那有薄薄的繭子。“這樣的杜顏,不好麼?”我再次不答反問,大概一切真是命吧,霎那間,流轉血色脈絡的物體在我彎腰將琵琶歸於腳邊時,意外地從懷裡掉落了出來。
只是短短的幾秒,我和他都呆住了。我們知道那赤血玉佩的意義,那開始的溫暖,那結束的痛恨。
單烙鎮定地開口,先前的所有情緒一霎那消失,仿若船過水無痕那般決絕,他冷淡而懷疑地質問,“你……是誰?”
我強裝鎮定,但微微皺起的眉頭卻出賣了我此刻的緊張,深吸一口氣,平穩住亂竄的心跳,“我是杜顏。”
“你是誰?”
“我是杜顏!”我死死地咬住這個答案,單烙得到回答臉上蒙著一層淡青色的面紗,隨即瘋了般狂笑。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有無數說不出的情緒糾葛在一起。 亦或是,沒有一絲感情。單烙不著痕跡地抽回了被我緊緊握著的手,宣誓般對我說,“如果你是杜顏,那麼,我們永遠不會是朋友!”
銀色陰冷。
我環抱著自己,呆若木雞地看他轉身走開。
望著江水泛起的漩渦,像望見了他心底那巨大的疤。
第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