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豹,今兒就咱爺倆喝兩盅、嘮嘮閒篇兒,你踏實上炕坐了說話!”
看著洪老爺子那絲毫都不容自個兒分辯的模樣,相有豹只得點了點頭,做到了洪老爺子對面,伸手取過了桌子上的酒插子,替洪老爺子滿滿斟上了一杯濃香四溢的老白乾。
伸著兩個指頭捏住了相有豹斟滿的小酒盅,洪老爺子微微一仰脖子,一口抽乾了端到了嘴邊的小酒盅,緊緊閉著眼睛屏住了呼吸,好一會兒方才緩緩吐出來一口溫熱的酒氣,朝著捧著酒插子等著替自己斟酒的相有豹說道:“有豹,你也倒上!”
依著洪老爺子的吩咐,相有豹默不作聲地陪著洪老爺子連幹了三杯老白乾,這才一邊替洪老爺子斟酒,一邊低聲朝著洪老爺子說道:“洪老爺子,您有啥話要教訓的,我這兒仔細聽著呢,您吩咐?”
輕輕擺了擺手,洪老爺子微微閉著眼睛沉吟片刻,方才緩緩朝著相有豹開口說道:“有豹,你該是知道我家裡頭有仨兒子。如今有倆兒子生死不知,還有個兒子。。。。。。不提也罷!這要不是火正門裡賞了個我個供奉的金交椅坐著,捎帶著還叫九猴兒慢慢學著我雀兒洪家做雀兒哨的手藝,怕是我雀兒洪家的手藝老早就得絕傳?可要朝著早年間說。我雀兒洪家也算得上是四九城裡人丁興旺的大家宅,要不是。。。。。。。”
似乎是想起了不堪回首的當年往事。洪老爺子猛地頓住了話頭,伸手捏過了相有豹剛剛斟滿的小酒盅一飲而盡,這才緩和著口氣說道:“庚子年,八國聯軍打進了四九城,四九城中無論貧富貴賤、軍民商宦,差不離全都遭了一場劫難。京西皇家三山五園,一把大火燒了幾天幾夜,街頭巷尾。無數洋兵燒殺搶掠姦淫。那時候我雀兒洪家買賣上一共二十九口子人,原想著交出家當、跪拜唱名(注1),總還能保得個家中人丁性命。可沒承想,十幾個撞進了窄門的日本兵搶了財物不算,還想。。。。。。。”
伸手拭去了眼角沁出的淚花,洪老爺子喃喃自語地說道:“我大哥抄了傢伙,就是平日裡拿來敲脆皮子黃銅的小捶兒。攏共不過核桃大小的玩意,可還沒等他衝到那想要禍害我大嫂的日本兵跟前,整個人就叫槍子兒打得腦漿迸裂!”
“二哥念過書,估摸著是嚇傻了,跳起來要跟那些個日本兵理論!話都還沒說囫圇,人就叫好幾把刺刀挑著舉到了半空。。。。。。。”
“爹老了。腿腳都不利索,還沒等從地上站起來,身上就捱了好幾刺刀,瞪著一雙眼跪著死在我眼面前。。。。。。”
“大嫂和二嫂生生叫那幾個日本兵給糟蹋死了,估摸著是覺著大嫂那倆孩子哭的聲兒太大。一個日本兵笑呵呵的過去抱著我大嫂的那倆孩子,一手一個的就這麼抱著走到了院裡那口水井旁邊。。。。。。。。”
“幾個徒弟輩兒的想跑。可人哪兒跑得過槍子兒?就算是能逃出了院子,可門外邊還有那麼多洋兵啊。。。。。。。”
“一個家,操持起來艱難、敗落下去容易。一個人,養活起來辛苦,可是。。。。。。。”
顫抖著手指,洪老爺子慢慢解開了身上的衣裳,指點著自己胸前幾處猙獰的瘡疤顫聲朝相有豹說道:“二十九口子人,就活下來我一個。。。。。。聽大夫說,我要不是天生一顆心就生在右邊,怕是也得。。。。。。。。那洪家在這世上可就再沒了根苗,雀兒洪的手藝,從此也就只剩下個名號。估摸著最多能有二十年,也就再沒人記得這世上還有個善做雀兒哨的雀兒洪家了!”
一雙拳頭攥得咯咯作響,一雙眼睛瞪得猶如銅鈴,相有豹沉聲悶喝著說道:“那後來。。。。。。。。您。。。。。。。”
苦笑著合攏了衣襟,洪老爺子重重地嘆了口氣:“老天爺在洪家二十九口人裡頭挑了我活下來,那我可不就得活著?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