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狗身體一震,手微微顫抖抽出一根菸,卻怎麼都點不著。
“娘走了。”
陳富貴眼睛微紅道,兩米高大的個子站在這座繁華大樓門口,再沒有在酒吧外一戰稱雄的偉岸,只有無盡的落拓,說出短短三個字,彷佛比一記貼山靠還要來得吃力艱難。陳二狗沒說話,背對著所有人蹲下去,蹲在臺階上,終於點燃那根香菸,卻沒抽,只是怔怔出神望著川流不息的道路。
於是那些來恆隆廣場購物或者娛樂穿戴珠光寶氣的有錢男女們看到這樣一幕,一個踩著雙老舊布鞋的年輕男人蹲在臺階上,把頭埋在膝蓋中,兩指夾著一根菸,卻始終沒有抽一口,肩膀聳動,哽咽聲無比壓抑,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沒有淚流滿面的悲慟,他只是把臉龐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
隼選擇比鷹更廣闊的天空翱翔,也註定會更孤單。
陳富貴蹲在他身邊,抬頭,似乎是不想讓某樣東西流出眼眶,顫聲道:“娘走之前最後對我說,‘二狗子這娃身子不好,在北方天寒地凍,娘不後悔讓他去南方,以後帶上媳婦,抱著孫子,來我墳頭看上一回,每人給娘敬一杯酒,投胎的路上就走得不慌了,就是怕下輩子不能再做二狗的娘了。”
第一卷 窮山惡水出刁民 第047章 富貴
16K 更新時間:2009…5…7 12:19:08 本章字數:1956
王虎剩拉著王解放坐車去了醫院,小夭本來想留下,卻也被王虎剩拉走。一對在深山裡摸爬滾打討了十多年生活的兄弟蹲在恆隆廣場門外石階,陳二狗手中那根菸早就燃盡,陳富貴幹脆坐在臺階上,也不去打擾依然將頭深埋於兩膝的陳二狗,陳家自打他們懂事以來就只有四個人,爺爺逝世的時候陳二狗還小,爺爺的埋葬入土對他來說緊緊意味著少了個喜歡哼京劇的瘋癲老頭,沒一個讓整個張家寨厭惡鄙夷的糟老頭在耳邊呱噪,小二狗撐死了也不會撕心裂肺。但這一次不同,富貴明白成熟後的二狗子那種對娘發自肺腑的愧疚和感恩,娘瘦小,一點都不像北方女人,只有一米六不到的個子,操勞費神苦了一輩子,照顧兩個被男人狠心拋棄的兒子,起初那些年還要照顧嗜酒如命的公公,鏡框記憶體有她唯一一張照片,那是一個不驚豔卻清秀婉約的年輕女子,只是如今留給張家寨人最大的印象,卻是昏黃燈光下站在門口、傴僂著身子安詳等待兩個兒子回家的消瘦身影,這個曾是張家寨最動人的女子被狗孃養的生活硬生生逼成一片過早凋零的白樺樹葉。陳二狗沒考上本科,娘不怪他,但二狗沒法子消弭這種被張家寨暗地裡戳脊梁骨的負罪感,娘偏愛寵溺二狗,富貴打小就知道,但他不覺得這是孃的偏心,二狗護著娘,護著他,護著人丁單薄的陳家,從閻王爺那裡撿了一條命回來的二狗非但沒有孱弱地躲在娘和他身後,反而像一頭不肯吃半點虧的瘋狗見誰咬誰,這份執著,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所以娘走得安詳,因為她不怕這個她固執認為可以長命百歲的小兒子會被大城市這隻畜生傷害到,她只覺得南方暖和,好養身子,哪怕沒有見上最後一面,她也不怪他,只是惦念著他,怕他還是衣服不夠厚實。
陳二狗抬起頭,望著那條車流馬龍的南京西路,輕聲道:“富貴,娘葬在哪裡?”
“爺爺老早幫娘選好了地方,我幫後事全部做完才來的上海,那地方風水好,娘下輩子一定不會像這輩子那麼遭罪。”陳富貴感嘆道。
“富貴,你說娘是不是上輩子欠了我們什麼,為什麼非要這麼苦,就這麼走了,孫子都沒看到,也沒看到我有出息。”
陳二狗顫顫微微點燃一根菸,仰起頭,哽咽道:“娘一輩子沒做錯事沒做虧心事,唯獨這件事情,我怨恨她,我怨恨她一輩子。富貴,我一想起娘,就恨照片上那個狗犢子,獨自偷跑回城市的畜生。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