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停滯了三秒,隨即,我立刻探出頭去往下望。果然,雲礿便在那棵梧桐樹下,抬眼望著我。
四目相對,我的感覺十分微妙。
他站在樓下,朝我伸出了手:&ldo;下來,我接著你!&rdo;
我低頭找了半天,沒有地洞。
罷了,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
我騎在欄杆上,正欲往下跳,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錯覺。
牙關一咬,縱身一躍,卻見身下張開雙手的雲礿迅速後退幾步。
砰‐‐
我穩穩噹噹落到了地上,渾身骨頭彷彿要散架了。
姓雲的,老子記住了,這是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報復!
可我不敢有半分怨言,只是訕笑:&ldo;雲礿啊,你怎麼就先下來了,害得我好找。&rdo;
他的表情微妙且古怪:&ldo;那我留在上面幹嘛?看你裝醉?或者聽你損我?&rdo;
我一時語塞,臉火燒一般地燙。
遠山之後已漸翻魚肚白,雲礿在前邊大步流星走著,我低著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跟著。
我估摸著他若是要跟我攤牌的話,定不會等回到客棧。
正想著,他忽然停了下來。他比我稍高一些,我一個不留神,險些一口咬在他頸椎上。
他皺了皺眉:&ldo;你這什麼模樣,我又不會像你爹那樣訓你!&rdo;
我嘟囔了一句:&ldo;得了吧,我爹又不是你爹,成天閒著沒事只會教育人!&rdo;
他瞪了我一眼,我立刻住了口。
等了許久,他卻不再說話,只甘蔗似的站著。
平日裡小道上偶爾飛馳而過一駕車馬,可約莫是時辰尚早,現在卻是半點人煙也未見。二人便這般尷尬地杵著,平日裡總那些王公貴族的車馬衝撞而來又飛馳而去,我總忍不住指著馬屁股破口大罵,可此時卻無比希望哪個&ldo;不長眼&rdo;的車夫趕緊來救場,揚起陣灰,迷我的眼,嗆我的鼻,再不濟便用馬蹄子踏死我罷!
因為我知道,雲礿是我帶出來的,他是在等著我先開口,大家便能好聚好散。那些風流子弟,最好玩這一招。煙花之地去多了,難免跟幾個姑娘日久生情,露水情緣便熬成了山盟海誓。可家裡的河東獅定然要棒打鴛鴦,便只能忍痛割愛。這時候,男方畢竟要背君子之名,有些話也講不出口,便愛如此耗著,懂些世故人情的姑娘便主動提出分手。
雲礿在外頭這麼些年,竟也跟著學了這陰招。
可強扭的瓜不甜,畢竟這麼大個大活人,總是留不住的。
我耗不過他,只能嘆口氣,把話挑明瞭說:&ldo;雲礿啊,腿長在你身上,我也留不住你。雲叔叔的死,我不敢否認與我和我爹全然無關,可說句心裡話,這十多年來,我都一直在找你,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實在是不想……&rdo;
死馬當做活馬醫,我略一思忖,關鍵時刻還得以情動人,於是我將心裡話一口氣吐露了出來。末了又覺得有些羞赧,把那句&ldo;再離開你&rdo;給咽進了肚裡。
太陽這時從山頭上升了上來,射出萬丈紅彤彤的霞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睛,而雲礿就背著陽光,灼灼光輝中,我只看的見他有些清瘦的輪廓。
恍惚中,他彷彿輕笑了一聲。
自幼漂泊在外許多年,我養成了個壞習慣‐‐凡事都喜歡往壞處想。如果是壞結果,反正自己早已猜到,也無可厚非;而如果是好結果,反而會覺得自己賺了一筆。就像現在,即便方才那聲輕笑讓我覺得事情尚有轉機,我也一邊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徐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