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二柺子回到溝裡,頭件事兒就是搧了奶媽仁順嫂一巴掌。奶媽仁順嫂正要急慌慌往下河院去,說東家今兒個病又反彈了,二柺子轉身就給了當孃的一巴掌,罵,這都啥時候了,刀架到脖子上,你還心裡想著別人。
但是不管咋樣,管家六根是切切實實死了。
東家莊地是在第二天晌午聽到的,太陽照得上房很暖和,他想抽菸,奶媽仁順嫂不給,兩人正僵著,下人進去報信。東家莊地騰地坐起身,不敢相信,直到下人說少奶奶已幫柳條兒打理後事去了,才猛然醒悟似地說,傳我的話,厚葬!下人剛出去,奶媽仁順嫂還沒從驚嚇中醒過神,東家莊地突地一下子抱住她,我想幹,我好想幹呀……
上房睡屋裡立刻發出一片子歡騰。
少奶奶燈芯這次遵了公公的話,厚葬。不過跟老管家和福比起來,這厚葬就差得遠。
柳條兒還沒怎麼哭夠,喪事已辦完。三伏天太陽毒,人又成了一把骨頭,有什麼可哭的。少奶奶燈芯再一次在溝里人面前展示了她指揮一切的果決和幹練,她的大仁大禮像太陽的恩澤佈滿溝里人的心田。
管家六根帶給下河院的陰影烏雲一樣散開,菜花紛紛落地的這個下午,東家莊地在三十八歲的奶媽仁順嫂攙扶下走出下河院,人們見他氣色好多了,身著新做的夏衣,腳上一雙青布圓口鞋。目光矍鑠,面容燦燦。奶媽仁順嫂也像喜事染了身,不停地跟人們說笑著。菜花一謝,硬硬的角便頂出來,溝裡溢位一股接近草藥的苦香味兒。驕陽下溝谷油綠一片,旺盛的生命力鼓盪著人們的心氣,都想忍不住吼喊兩聲。人們看見東家莊地,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六根說的話,老東西怕熬不過這個夏天。沒想莊地平安無事,他自己倒先去了。真乃人生無常。
除惡(4)
東家莊地最終在草繩家地埂上停下來,草繩男人還在窯上,地裡只她一人拔草,東家莊地喧了幾句,扭頭跟奶媽仁順嫂說,回頭讓下人們過來幫個忙,地裡的草不能等,草猛了欺莊稼。草繩說不用,自個能行。莊地又站了會兒,突然說,燈芯有了,趕過年我就能抱上孫子了。
地裡抖出草繩一片子尖叫,準是帶把兒的,她爹那麼有本事,東家呀,你可真有福氣,娶這麼好的媳婦兒,心善得跟菩薩樣,老天爺都幫著讓她早生貴子哩。
東家莊地笑著的心越發舒展,滿溝溢滿對兒媳的誇讚,以至他懷疑是不是太苛刻她了。
這個後晌,東家莊地破格叫兒媳燈芯一塊吃飯,奶媽仁順嫂也坐到了飯桌上,三個人邊吃邊說,樂不可支。少奶奶燈芯瞅了一眼奶媽,見她面色越發紅潤了,頭髮高高綰起,額前還飛了劉海兒,忍不住心裡笑。想想過年時她的樣,更是多了番感慨。
飯後,東家莊地讓燈芯留下,從櫃子裡取出一紅布包,層層開啟,竟是一玉鐲。
這是你奶奶留下的,三房女人我都沒給,今兒個你收下,你要好好愛惜。東家莊地聲音裡帶股複雜味兒,眼睛竟也溼潤。少奶奶燈芯雙手捧玉,心裡一片溼。
三杏兒就是在這個夜黑哭哭啼啼跑進西廂的,進門就說,我不活了,活不成了。
咋了?少奶奶燈芯收起玉鐲問。
三杏兒淚一把鼻涕一把,說日竿子天天到她家,問水獺到底是咋回事?還有,他跟我打聽二柺子舅舅的事。
二柺子舅舅?
就是窯上幹活的那個瘸子。
三杏兒不說,少奶奶燈芯還差點兒把王二瘸子給忘了。當下驚起耳朵問,他咋打聽的?
三杏兒抹了把臉,哽咽著道,老不要臉的一口咬定,是二瘸子害了和福,反倒讓六根背不是。
他放屁!燈芯忍不住就罵了髒話。
我也說他放屁哩,可,可,可……
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