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遠,已是放聲大喊。狄一略一皺眉,終於鬆手讓開。狄九冷然快步而去。卓雲鵬見狄九臉色不好,頭都不敢抬起來直視他一眼,只是垂首恭敬地道:“屬下已為夜叉王安排好了房間,請天王容屬下引路。”狄九一語不發,信步隨他前行。他的步子從容,眼中所見,秋毫無遺,耳旁所聞,句句入耳,然而,心卻彷彿還留在遠處,還留在那個他與另一個人,獨成一個世界的房間裡,還留在剛才那一場紛亂的爭持裡。狄一說“他改變了,你卻不知道。”有什麼人會在一夜之間改變呢?但是,他記得,在那一場激烈的纏綿裡,他一直抱著他,一直一直,沒有鬆手。那樣地用力,那樣地炙熱,那樣地真實。即使冷心如他,想起來時,也不覺淡淡悵然。他與他,彼此之間,有過了那麼多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言辭和舉措,明天依然未知叵測。他永遠看不清他的真相,他永遠不知道他哪一句是出自真心,哪一種面目是本來樣貌。然而,那一刻的相擁,如此真實,那樣毫無保留地將整個胸膛敞開,那樣毫無遮掩地將整個身體交付。狄九不知道自己在這一刻發出一聲無聲地嘆息,狄九不知道自己在這一刻,輕輕在袖中握拳。那樣,那樣深沉用力的相擁和融合,直到如今,指尖,彷彿還帶著那人地溫暖。他記得在整個過程裡,那人都是小心在意地注意他的歡悅,他記得狂迷亂的時刻,那人用極低極低的聲音在耳邊說:“他說了一次又一次,極低的聲音,極悲傷的語氣。而他,聽見了,卻裝做並沒有聽見。裝做完美地沉醉於那一場顛狂迷亂之間,再無心顧及其他。“他改變了,你卻不知道。”胸口為什麼會有觸動?他改變了嗎?他真的會變嗎,冰冷的頑石也會變嗎?那麼,他為誰而變,是誰令他變?心中那淡淡的悸動真可笑,他不會是真的相信狄一那可笑的話了吧?耳旁傳來卓雲鵬的聲音:“天王,夜叉王就暫息在此處。”眼前房門徐徐開啟,夜叉冰冷的面容冷然入眼。狄九平靜地把腦海中那一現即隱的念頭拂去,冷淡的壓下了最後一點微動的心緒,走向那雙同他一樣冰冷的眼眸。人生如此,世事如斯。便心中有所觸動,胸中有所明悟。往往世事紛纏,諸務壓下,便是再牽心之事,也要一放,再緩。待回首之時,很多念頭,已渺不可知,很多思緒,已茫不可憶。也許要等到多年之後,物是人非,方能驚悟,曾經錯失過什麼。房間裡並不雜亂,也沒有散發任何淫猥的氣息,所有的一切都是整整齊齊地。傅漢卿安靜地躺在床上。身上蓋了薄薄一層被子。一切一切,太過平靜,太過正常,然而推門而入的狄一卻是情不自禁的嘆息了一聲:“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因一時義憤把你從那無知無覺的安全世界裡拉到這太過複雜的人世間,我不該相信狄九能好好同你交談,而給他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傅漢卿轉頭看他,眼神是安靜的:“不。你沒做錯。你知道我在欺騙我自己,你告訴了我真相。我以前一直把頭埋在地底下,所有的事情,不看不聽不想不接受,我拒絕了一切惡意和傷害,但是也漠視了所有人對我地好。我可以不去仇恨別人。但怎麼可以,甚至不知道,曾有什麼人,真心對我好?”他微笑,神色出奇地沉靜:“狄一,我是沒有心的人,你要我給你一個名字,我當時完全沒想過你的心情。”狄一苦笑道:“你給了啊,狄一,多麼簡單直接好記好唸的名字。”“你一直保護我。關心我,照顧我。而我,從來都理所當然地接受。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一次謝謝。”狄一淡淡道:“不是一直,一開始我不過是想利用你過得更好一些。而且,當影衛的人,從來沒想過哪天會聽到自己保護的人道謝。”“但你也努力讓我過得更好。而且,你不是影衛,你地生命你的道路,現在是由你自己決定的。”傅漢卿微笑說“謝謝是應該說的話,有很多很多話。原來不大聲說出來,別人不會知道。不會明白,不會了解,你其實懂了他們的心意,你其實很努力地想要回報這樣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