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憶了。
說來非常離奇,她醒來的時候,身下是冰冷潮溼的岩石、身旁是散亂堆疊的枯骨。這等處境,任誰都要嚇上一跳,但她卻沒太吃驚,只是漠然從地上爬起來,環視四周。
身處之地,是一個洞穴。但見石筍無數,立如密林;巖壁千仞,合作穹頂。頂上一孔窟窿,傾落一片昏黃日光。
她想了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又想了想,發現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她低了頭,看了看自己。
裙衫之上滿是血汙,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她摸了摸身上,卻沒發現傷口,更不覺任何疼痛。她將目光移向了周圍的枯骨,種種可能一一在心頭忖過。
雖無記憶,常識還在。想來這裡是野獸或精怪的巢穴,而她,應該是被抓來的,可能是驚嚇過度才會暫失了記憶。
合情合理。
所以,她現在該做的,是立刻離開這裡。
她隨便尋了一個方向,邁步就走,但在那一瞬,她突然察覺到了活物的氣息。她順著那氣息轉回了身,望向了洞內深處:石階曲折,蜿蜒無盡;窟穴遍佈,成百上千。氣息就從一個窟穴中透出,沒來由地令她感到熟悉。
按理說,她現在的處境,不該好奇探尋。但她偏放不下,一心想去看上一看。
或許她原本就不是什麼瞻前顧後的性子,此心一動,便毫不猶豫地踏上了石階,輕快地走了過去。
洞中本就昏暗,窟穴之中更是見不得一絲光亮,可奇怪的是,她卻看得很清楚:窟穴之中別無他物,唯有壁上嵌著一副巨大的動物頭骨。頭骨高有丈餘,深目巨口,數十枚牙齒參差排列,最長的約有六尺,森然可怖。而更可怖的是,頭骨口中正“咬”著一個人。
察覺到她進來,那人動了動身子。交錯的利齒有如枷鎖,牢牢鉗著他的手腳。他勉強抬起了頭,散亂的髮絲遮掩了面貌,唯見得一雙黑亮眸子,凜凜有神。
“呵,”他開了口,沙啞的嗓音摻著幾分輕嘲,“師尊今日好閒情,總算是想起我來了?”
師尊?
她正將這稱呼細細琢磨,卻聽他又道:“師尊是有心餓死我?何苦呢?既然認定我欺師滅祖,不如痛快點殺了我,豈不乾淨?”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聲音愈發嘶澀。言語之間還夾雜著粗濁的喘息,一聽便知疲憊虛弱。
她差不多明白了彼此間的關係,再想自己這一身狼狽,或許正是“欺師滅祖”所致。可能也是因此,她才將他鎖在了這裡。如此這般,若被他知道她失去了記憶,只怕多有不利。她沉默著,思索如何應答才能出套出更多訊息。
見她遲遲不接話,他笑了出來。但很快,一陣咳嗽便將笑聲扯得支離破碎。他緩過氣息,沉了聲,平靜的語氣聽來涼薄而又疏離:“墨知遙,放開我。”
墨知遙……
這難道是她的姓名?
心神悠悠一蕩,她聽得輕幽迴響在耳畔低低訴道:老朽送小友兩個字——知遙。小友所修功法詭譎兇險,前無古人。得道飛昇恐是遙遙無期。但願小友能知難而退,莫要虛耗一生。
呵,知難而退,遙遙無期。
回憶牽出了幾分煩躁,加之這個名字還是從自己“徒兒”口中念出來,更令她不悅。
“目無尊長、出言不遜……”她上前一步,低頭俯身,對上了他的眼睛,咬著字道,“你這可不是求饒的態度。”
四目相對,那雙凜凜發亮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層陰霾,叫人看不清情緒。恍然間,他眼一垂、頭一偏,避開了她的視線,嘟噥了一句:“誰跟你求饒……”
按他之前的態度,怎麼也該再頂上幾句嘴才是。可如今這反應,分明是退縮,更摻雜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