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骨煉。
聽起來也不像是什麼正派功法。
墨知遙坐在馬車裡,回憶著手記上看到過的那些名字:化骨、定骼、煅骸、煉體、易髓……
雖說可能是胡亂湊字取出來的,但顧名思義,這門功法如何修煉也能見個雛形。只不知那滿山的屍骸,是她收集來用以修煉的,還是她殺生害命所得?
她抬眸,望向了坐在一旁程柯。
車廂中光線昏暗,但對她沒有絲毫影響。她看得很清楚,清楚到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縷髮絲。狹小的空間內,她甚至能聽見他體內血脈流淌的聲響,感覺到自他身上傳來的溫度。
與她不同,程柯並看不清,當然也沒有觀察她的打算。馬車走得不快不慢,車廂搖晃得頗有節奏,加之他還虛弱,不多時便昏昏睡去。兩個童兒一左一右地依偎在他身旁,閉著眼,似也“睡”著了。
……這也太沒防備了吧?
她的笑容初初展開,卻又僵在了臉上。就在一瞬之間,纏結的思緒充斥腦海,幾絲線索緩緩散開,幽幽訴道:
煉體之術,不過是藉骨骼之形,還原生前之貌。雖能活動,終究只是無知無覺的傀儡。死,是性命的終結,更是真正的離別。天下修道者數不勝數,多有長生不死的高人,但卻從無一人有能耐起死回生。唯獨這生死之界,一旦跨過,便無可挽回……
心情隨回憶沉浮,憂悵久久縈繞。
她閉了眼,掐斷思緒,強令心神安定。許久,她睜了眼,轉頭向車外望了一眼。恍然間,視野與駿馬相合,前路一覽無餘。但見得山巒盡處,雲煙浩渺,掩隱樓閣,似是一處城郭……
……
對棲雲城裡的百姓來說,今天不過是個尋常日子。早起時白霧濛濛,辰時方露了日頭,一輛馬車便碾著陽光,悄然駛入了城內。
四匹高頭大馬,一色純黑,竟是連一根雜毛都尋不出來。軛轅輪輻乃至車廂皆是烏木所制,邊角包著精鐵、鑲了翠玉,典雅又矜貴。只奇怪那車廂四四方方、密不透風,也不知是個什麼制式。
“倒像一口棺材。”
馬車經過麵攤時,攤主說出這麼一句來。吃麵的幾個客人聽在耳中,嘴上無話,卻都默默點了頭。
的確像口棺材,還透著一股子邪氣——馬車無轡無韁,甚至不見駕車之人,卻一路輕捷,徑直往前。
但城中百姓倒不至於被這麼點小事嚇著。要說原因,皆因這城中有個修道宗門,喚作“雲外閣”。平日也見得神力奇能,算是見怪不怪了。
今日可巧,正是雲外閣閣主嫁女之日,這輛不尋常的馬車,應是哪個同道門派遣來道賀的吧。
百姓自作猜想,自定了結論,便也信實,只多望了兩眼就繼續做活去了。
城中酒樓的夥計們也是一樣,遠遠眺得那馬車過來,交頭接耳、嘖嘖稱奇。待馬車近前,細瞧了幾眼,也不過如此,正待散時,卻聽駿馬幾聲長嘶,車輪應聲而停,不偏不倚,正在酒樓門口。
夥計們忙迎上前去,堆著笑招呼。
只見車門一推,出來一雙童兒。男童抱著絹傘,女童捧著木匣,見人也不言語,低眉順目地站在車旁,活像一對瓷娃娃。隨後,一名青年默默下了車。但見他身姿秀頎、眉眼清俊,只是略顯蒼白消瘦,似在病中。
眾人注目之下,最後從車內出來的,是一位妙齡少女。要說花容月貌的美人,夥計們也見過一二。但這一位,竟讓人難以形容。她披髮不束、素衣無塵,就那樣清清靜靜地站定,似滅卻了世間所有顏色。偏又在抬眸的一笑間,炫晝縞夜……
……
墨知遙看著呆怔的眾人,也無心去想他們呆怔的原因。但站了好一會兒都沒人上來招呼,著實令人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