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仇對吳戈說:“我的槍上已經沾過你的血。我不報仇了。我與你並肩作戰。”
層層疊疊的將士手執刀槍,將四個人團團圍住。
刀槍密如蝟,亮如雪,寒如夜。
荻小姐拉著骨骨的手,眼卻望著吳戈。少年傅仇背靠著吳戈,心裡卻忽然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與父親共同作戰。這是自己從小一直盼望的。他不再恐慌了,但還有些猶疑。
“我們能帶著這孩子衝出去麼?”
吳戈安然一笑,並不回答。他舉起刀,看著圍逼而來的敵人,神情淡然。那些士兵的無數雙年輕的眼睛,也都在閃爍著,也一樣猶疑著,不安地看著圈子中央這個從容的敵人。
吳戈道,你們來吧。
謝如松眯起了雙眼。他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人。
他又看向圈子中的那個孩子,那個小小孩子的臉孔上竟也是一副從容淡定。他想起一個自己曾經覺得無比可笑的詞,視死如歸。
而那廣場中五百名被綁的俘虜,正怒吼著一齊向這裡擠來,全然不顧圍困他們的鋒利的刀槍。圍著他們計程車兵開始後退。他們的吼聲更加的洶湧。
謝如松其實最擔心的是荻小姐的安危。***個腿!這個不知輕重的死小娘,他在心裡暗罵。他回過頭,看到芸少爺也走了過來,何二小姐也走了過來。
謝如松從他們的臉上看得出,他們想對自己說什麼。荻小姐的安全更重要,他在心裡對自己說。如果趕盡殺絕,那五百反賊會不會狗急跳牆呢?難道向這個挑夫認輸?真不追查害死如柏的真兇了?謝如松的臉上陰晴不定。
他望向吳戈,他忽然無比妒忌這個地位卑賤的人。他沒有殺自己,他又熄滅了火摺子。這個笨蛋!他饒了自己兩次。他還妄想救廣場裡那五百個反賊。
這是自己嚮往的一種挺身而出。謝如松知道,自己其實也想做吳戈這樣的人。
眾將士的刀槍舉了起來。每一抹鋒利的刃上都閃爍著無情的寒光。
但每一個人都清楚地聽到,遊擊將軍謝如松靜靜地說道:“他孃的腿都給我站住。我接受你的條件。反賊投降,我受降。”
謝如松被擢升為大同副總兵。提兵塞上,戍守九邊,這是他多年以來就盼望的事。那天黃昏,離開山陽縣時,他帶著自己的黑甲鐵騎路過了餘家渡。在碼頭上,他看到挑夫長腳又在賣藝。
他正在說一個段子:“從前有一個將軍……”圍觀的人們在哈哈大笑。接著還是老一套,耍飛刀、高蹺、貧嘴,拉個忠厚觀眾問人要荷包,還是在跟麗芳樓的幾個歌女打情罵俏。
孃的腿還是這老一套。謝如松笑罵著。他也看出來,長腳的這一套人們仍然很受用很喜歡,尤其是大大小小的孩子們。看著長腳耍飛刀時,每個孩子的臉上都放著光,那麼的入神和開心。
謝如松遠遠地看了一會兒,向部下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走了。他一路用鞭子輕輕敲著靴筒,忽然想起來,聽說的那個鍾秀才對自己的評語:有白起之風,恨量小狹。他不禁笑罵起來,他孃的腿,老子寬宏大量得都沒有邊了。
至於這個吳戈,他也只能說,這廝實在是孃的個腿……
堤上的棚區依然與過去一樣,除了路口添了三座墳塋。華知縣用了芸少爺之計,給淮安王推薦了一個風水先生,說是堤上前有照,後無靠,並不吉利,又為王爺另覓了塊地建他的別院。至於那座橋,已經開始修了。修橋的,基本都是堤上的流民;還有鍾漢儒那五百多受撫的餘部,他們也住在了堤上。這些人幹著最髒最累的活,拿著最低最賤的工錢。但是終於,他們可以抬著頭做人。
其實那天是吳戈最後一次在碼頭賣藝了。骨骨終於同意跟隨荻小姐上京,現在他已能開口說不少話。於是吳戈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