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
廣德殿的宮女剛想應聲接駕,我搖手一擺,悄沒聲息的藏到一架屏風之後。屏風邊上是一堆摞成高塔狀的竹簡,從間隙中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前殿的一切動靜。
郭聖通穿了一襲繒衣,身上沒有佩戴任何首飾,未經敷粉裝扮的面色顯得有些蠟黃,容顏雖然帶著憔悴,可目光卻是極其敏銳的。她剛進殿便立刻將殿內的宮人統統趕了出去,然後自己找了張木榻獨自坐下。
她坐的位置是我平時最常坐的,因為我膝蓋受不得寒,所以每年入冬,劉秀都會吩咐宮人早早將厚厚的氈墊鋪在榻上。
郭聖通坐上榻的那一瞬,神情有些愣忡,手指無意識的撥弄著氈墊。我冷眼在書堆後窺覷著她的一舉一動,完全沒有出去跟她照面的打算。
少時,劉秀果然蒞臨廣德殿,或許是事先得到通報,知道郭聖通在殿內,劉秀進門時的表情不是十分明朗,濃眉深鎖,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在極力剋制和壓抑著某種情緒。此刻的劉秀在我眼裡,正傳遞著一種非常危險的訊號,彼此共同生活了那麼多年,相信郭聖通也該有所體會,眼前站著的是朝堂上叱詫風雲的建武漢帝,而非平日和顏悅色的好好先生劉秀。
郭聖通徑自從榻上起身,整了整衣裝,不等她跪拜行禮,劉秀已冷聲開口:“皇后不在椒房殿裡歇著,來這兒做什麼?”
郭聖通面無懼色,動作絲毫不曾停頓,仍是按禮拜下,然後起身。
劉秀卻不還禮,兩人面對面僵持的站著,殿內突然安靜下來,靜得只聽到二人的呼吸聲,一急一緩。郭聖通微仰著頭,平靜的望著劉秀,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衝他一笑:“陛下似乎很急著要將妾身趕出椒房殿,既如此,歇與不歇,何在乎這一天半天的?妾在長秋宮住了一十六年,原以為會一直住下去,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守著陛下,直到薨死宮中。看來這終究是妾痴心妄想,陛下心裡未必願意守著妾……”她面上雖淡淡的保持著微笑,可眼眶中卻無聲的滑下淚來,淚凝香腮,她的笑容終於在漣漣淚水中崩碎。
她低頭啜泣,劉秀撇開頭,繞過她,拂袖:“回去吧,朕無話可對你說!”
郭聖通突然從身後一把抱住他的腰,泣不成聲:“我做錯了什麼?你要狠心拋下我?昔日宋弘不娶湖陽公主,你曾贊他不棄糟糠,為什麼現在你又要拋棄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做錯了什麼?”劉秀用力推開她,眼皮突突的跳著,平時笑眯眯的眼眸此刻卻迸發出懾人的寒芒,“原來你什麼都沒錯!”他退後一步,冷冷的笑,“你可以用後半輩子好好思考這個問題,你到底做錯了什麼!朕自問從未虧待過你,尊你為後,立劉彊為太子,而你郭氏卻又回報給朕什麼?”
“別再說什麼尊我為後的謊話!”郭聖通突然厲聲尖叫,之前的美好形象在瞬間崩塌,“你是真心要尊我為皇后的嗎?你若真心,何故又要在給陰氏的詔書中如此羞辱於我,你將我皇后的顏面置於何處?你又想過我將情何以堪?說什麼母儀天下,可你卻對你的臣民們說我這個皇后是靠一個貴人讓出來的,那我算什麼?我算什麼?自我嫁你,這十八年來,我孃家戚族扶持你登基為帝,我為你生兒育女……年少時我嬌憨不明事理,你也從不對我發脾氣,連我娘都說我找了個疼我愛我的好夫婿。你事事順從我,夫妻相敬如賓……你的確不曾虧待過我,可你也從未真心把我看成你的皇后,你的妻子……我不僅在你心裡不算什麼,在天下人面前,我也不過是個惹人恥笑的可憐蟲而已!我算什麼皇后?算什麼皇后?”她痛哭流涕,扯著劉秀的胳膊,身子慢慢滑倒,“你明知我待你的心,明知道我要的是什麼,為什麼……我只是遲了半年而已,為什麼始終不肯給我一次機會?我做錯了什麼?我最錯的是不該嫁給你!不!我不後悔嫁給你,永不……